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奧亨利(O'Henry,1862-1910)為美國著名的小說家。他的小說十分富有故事戲劇性,筆觸詼諧機靈,常有意想不到的結局,為二十世紀初的美國文壇開闢短篇小說的新典範。

當警衛走進監獄製鞋工廠時,吉米正忙著縫製鞋子。
「9762!到典獄長室!」
吉米緩緩站了起來,跟著警衛走進前樓的辦公室。
長長的迴廊響著兩個人的腳步聲,單調而堅硬,和獄中的日子一般無趣。吉米被判四年,目前服刑十個月,對他這樣習慣花天酒地的人來說,要在獄中安分度日,簡直比殺頭更令他難過。
「9762,這是今天早上州長簽署的假釋令。」典獄長拿了一紙文件到吉米面前。「恭喜你,明天就可以出獄了。」
吉米接過文件的手微微顫抖,臉上卻看不出一點喜悅或是失落。他除了擅於打開別人的保險箱,也擅於掩飾自己的心情:9762,就是這樣一只情緒保險箱,用無辜與不在乎來偽裝真實。
「你明天早上就可以出獄了,出去以後要好好振作自己,重新做人。其實你本性並不壞,不要再碰保險箱了,老老實實的過日子吧。」典獄長說。
「你說的是我嗎?我這輩子可沒做過什麼非法勾當呀。」吉米驚訝地說。
「哦?沒有嗎?」典獄長笑了起來。「那你怎麼會進到這個監獄?」
「我?」吉米再度露出無辜的表情說:「我從來沒有進過監獄呀?」
「9762,不要再假裝了。」典獄長對吉米說:「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,你今天晚上好好想想出去之後要做什麼吧。」
次日陽光出出亮起的早晨,吉米身穿政府送他出獄的賀哩,一套質料差勁的成衣及一雙嘎嘎作響的硬鞋子,走出監獄大門。獄裡的職員將一張鐵路車票及五元交給他,表示政府嘉許他重新做人。
典獄長還請他抽了一支雪茄,握手道別。
「9762,希望我們不要再見面了。」
吉米對他笑一笑,昂首闊步迎向朝陽。
滿懷興奮及輕鬆的心情,吉米無暇顧及樹上鳥兒高唱,綠樹搖曳生姿及遍野花香,他直奔一家餐廳。在那裡,他嘗到睽違已久的自由。他享受一隻烤全雞、一杯白酒,餐後還抽了一支雪茄,那雪茄的滋味,比典獄長請他的好上幾十倍。從餐廳出來之後,吉米悠悠哉哉地走向火車站,還丟了一枚兩毛五的銀幣給一個坐在門旁、捧著帽子行乞的盲人,然後坐上火車。三個小時候,火車把他帶到州界的一處小鎮,他走進麥克經營的小酒館,熱烈地跟麥克握手寒喧。
「對不起,吉米老弟,我們想盡辦法要把你弄出來,就是搞不定。」麥克說:「幸好你還是出來了,一切都好嗎?」
「很好。」吉米說:「我的鑰匙在嗎?」
他拿了鑰匙,上樓打開靠後面的一間房。吉米是在這裡被捕的,如今一切的擺設都沒有更動,地板上還遺留著布萊斯警探逮捕他時被扯下的扣子。
吉米從牆邊拉下一張摺疊床,然後輕輕推開牆上的暗板,取出一只佈滿灰塵的手提箱。打開箱子,吉米看著這套世界首屈一指的行竊工具。這一套工具是由特殊鋼製成,有最新設計的鑽子、打孔器、曲柄鑽孔氣、組合式鐵撬、鉅子、螺絲鑽等等。其中兩三件是吉米自己精心設計、引以為傲的。
半個小時之後,吉米下樓,穿過這間酒館。他身穿一套雅致稱身的衣服,手提那只擦乾淨的箱子。
「怎樣?要到哪裡再幹一票?」麥克側著臉,問話的表情詭譎而陰森。
「什麼?」吉米依舊是一副困惑的口吻。「你說什麼我聽不懂,我現在的身分是紐約糕餅及糧食聯合供應中心的業務代表。」
麥克明白吉米的偽裝術,他主動為吉米倒了一杯牛奶蘇打,因為吉米是滴酒不沾的。
就在9762被釋放後的一星期,印第安納州里奇蒙發生一起手法乾淨俐落的竊案,失竊金額不足八百元,但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線索。再過兩個星期,羅根斯波有一個新式防盜保險箱被輕易破壞了,除了失竊一千元五百元之外,證券及銀器都沒有損失。這兩庄離奇的竊案立刻成為警方偵辦的重點。但,接著在傑佛遜一家老銀行的保險箱也被破壞,損失五千元現款。
這接二連三的事件引起了布萊斯警探的注意,經過一連串分析、比較,他發現這幾件竊盜的手法相當相似,應是同一人所為。再經過現場蒐證後,他宣佈:「這是吉米一貫的手法,他是箇中好手。看看這些把首被輕易扭轉,看看這鑽孔多整齊,只有吉米有這樣的本領。你們看著好了,要不了多久,他就會再犯下另一案件。我得快點逮住他,這回可不能有什麼減刑或赦免的事,我一定要他在監獄裡把刑期蹲滿。」
布萊斯警探就是那個把吉米送進監獄的人,他了解吉米的個性:手腳俐落乾淨,並且總能從容逃逸,作案時沒有共犯,更重要的是他經常以上流社會人士的身分,成功地掩飾真實的騙徒身分。
由於布萊斯掌握吉米行蹤的消息被傳了開來,使得那些擁有保險箱的人都鬆了一口氣。
某天下午,吉米提著手提箱出現在阿肯色州的艾爾蒙小鎮。他看起來像一位回家度假的大學生,緩緩走在紅磚道上。此時,一位年輕小姐穿過街道,在轉角處經過他身邊;她的臉龐閃著青春的光芒,溫柔笑意在唇邊輕輕地盪鞦韆。吉米傻怔怔地看著她,幾乎忘了自己是誰,平日的機警也不復得見。女孩不好意思地垂下頭,滿面羞紅,因為在這小鎮上很難見到像吉米這樣體面又溫文儒雅的青年。
女孩進入一棟招牌上寫著「艾爾蒙銀行」的建築物,吉米也停在銀行前面。他向一個剛從銀行裡走出來的男人詢問這小鎮的一切;過了一會兒,年輕小姐走出銀行,再看了一眼這名戴著手提箱的陌生人,然後低頭走開。
「剛剛那位是辛普森小姐嗎?」吉米以老練的口吻探問。
「不,不是,她是安娜小姐,就是這家銀行董事長的女兒。」男人回答。
就是這樣一陣突如其來的愛情之火和一個閃亮的名字,讓吉米有了一個脫胎換骨的決定。
吉米以羅夫的名字住進一家旅館,他告訴櫃檯的職員他是到艾爾蒙來找一處核是開業做生意的地點。他還問職員鎮上的鞋店生意怎麼樣?他想在這裡經營鞋子生意。
從職員口中,羅夫知道了在這裡做鞋子的生意大有可為,因為到目前為止這裡還沒有一家較具規模的鞋店,職員還告訴羅夫,這裡氣候宜人,居民有非常和藹可親,絕對是個做生意的好地方。
於是,吉米這個名字成了灰燼,羅夫從灰燼中站了起來,在艾爾蒙小鎮安頓下來,開設了一家鞋類專賣店;同時,他也成了此地社交名人,很快就認識很多朋友,藉此完成自己的心願──認識安娜小姐。
一年後,羅夫已經是小鎮上人人敬重的紳士,鞋店生意也欣欣向榮,最幸運的是即將在兩星期之後與心愛的安娜小姐訂婚。他的岳父亞當斯是一個典型的、誠懇的鄉下財主,不但器重羅夫,還把羅夫是為家中一份子。
某一天,他作再房間寫信給一個老朋友:
親愛的老伙伴:
我希望你下星期三晚上九點可以到小岩鎮沙利文那裡去,我想請你幫我處裡一些小事。同時,我想把我那套工具送給你,我知道你一定樂於接受的。嘿。比利,我在一年前已經洗手不幹了,目前,我擁有一家生意不錯的店,正當做人,最令我高興的是,兩星期後,我將同世界上最好的姑娘結婚。這才是生活,比利,心安理得的生活。現在即使給我一百萬,我也不會碰人家的一塊錢了。結婚之後,我打算把生意結束,到西部發展;在那裡沒有人知道我的過去,我也不必再提心吊膽、躲躲藏藏。比利,她就是我夢中的天使,她那樣地相信我,我怎麼也不會再幹不光明的事了。請你一定要到沙利文嘉哩,我必須見你一面,把工具給你。

老伙伴 吉米

羅夫寄出這封信的下個星期一,布萊斯警探悄悄來到艾爾蒙鎮,他偽裝遊客在街上閒逛打聽,當他看見羅夫走進銀行時,驚訝的自言自語:「這真的是吉米嗎?」
這個羅夫看起來太正派了,小鎮居民對他有著極高的評價,怎麼也看不出任何破綻來證明他就是吉米。
第二天早晨,亞當斯先生帶著羅夫、安娜和安娜已婚的姊姊以及兩個孩子,浩浩蕩蕩到了銀行。羅夫準備跟銀行的人打聲招呼,然後前往小岩鎮訂製結婚時穿的禮服,並且替安娜買些好看的飾品。這是自他到艾爾蒙以來第一次離鎮,他想,警方應該不會再注意到他了。
他們一行人進入銀行辦公室。銀行職員對這位外表英俊、溫文有禮的董事長未來女婿都熱烈歡迎,稱讚他和安娜是男才女貌。羅夫把手提箱放下,安娜溫柔地替他戴上帽子,並幫忙提起地上的手提箱。
「羅夫,這箱子好重,裡面是不是裝金塊呀?」
羅夫淡淡回答道:「裡面裝了很多鎳製鞋拔,我把它們隨身攜帶,這樣可以省一筆運費,我們就要結婚了,現在可得精打細算些才行。」
安娜笑得像一朵燦爛的花,她對這個男人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。
艾爾蒙銀行最近裝了一間新的保險庫房,亞當斯先生以此為傲,堅持每個人都要進去看看。這庫房並不大,卻有個新型的專利門,藉一個把手同時控制三道鐵門閂,還有定時裝置。亞當斯得意洋洋地向羅夫解釋它的操作,即使在羅夫眼中,這種裝置並不十分高明,羅夫還是稱讚著這道門。梅和阿加達這兩個小孩則興沖沖地摸閃亮的金屬及好玩的鎖及把手。
當他們都在保險庫房還沒出來時,布萊斯警探則慢慢走進銀行,裝做不經意地往庫房裡看。他告訴櫃檯職員,他不是來存錢或借錢,只是在等一個朋友。
突然,庫房裡傳出女人的驚叫,接著,是一陣慌亂的騷動。九歲的梅發現六歲的妹妹阿加達不見了,接著又在庫房裡聽到阿加達的哭叫聲,原來她照著亞當斯先生的方法偷偷地關上門閂並扭轉把手進了庫房。
但是,不管亞當斯先生怎麼努力,那道門還是不為所動,阿加達的母親則歇斯底里的哭著。
「好了,先安靜。」亞當斯先生舉起顫抖的手,敲敲保險庫的門。「阿加達,你聽得到我說話嗎?」
一片寂靜之中,只聽到小孩過度驚嚇而無力的撞庫房的門。
小女孩的母親幾乎昏厥。「可憐的小寶貝,她會被嚇死的!天呀,求求你們,求求你們打開這道門,難道你們這些男人連一點辦法也沒有嗎?」
亞當斯先生以顫抖的聲調說:「只有到小岩鎮才能找到會這門的鎖匠,老天,我們該怎麼辦?裡面的空氣那麼差,再加上驚嚇過度,她一定沒辦法撐很久的。」
阿加達的母親瘋狂地捶打著門,所有的人都束手無策。這時,安娜痛苦地望著羅夫,卻不絕望,在她心中,她心愛的男人是無所不能的。
「羅夫,你願意試試看嗎?或許你能成功。」
羅夫帶著溫和的微笑注視她。脫下外套、捲起袖子,這個動作又使羅夫變回吉米。
他大聲命令:「大家遠離這道門。」
吉米把手提箱放在桌上,打開。他彷彿無視於他人的存在,一心只想救人。吉米從箱子裡取出一些閃閃亮亮、不常見的工具,小聲告訴自己過去是這方面的行家。而所有人也都偋住氣息,著魔似直視著他。
一分鐘後,吉米的特製鑽子就插進了鐵門,十分鐘後,門就被打開了,打破他行竊最短時間打開保險庫的紀錄。門一開,阿加達倉皇失措地奔向母親的懷抱。
吉米穿上外套,跟著大家走出庫房大門。
走出去時,他聽到一聲呼喚:「吉米!」
他心上一愣,卻依然毫不猶豫地往前走。那是一個熟悉的聲音,一個他向來恐懼的聲音;那是一個熟悉的名字,一個他放棄了的名字。但,他只能面不改色的繼續往前走,跟上他的家人,跟上他的未來。
只是,一個大個兒在門前擋住了他的路。
吉米的笑容僵在半空中。「嗨,布萊斯,到底還是被你找到了,走吧,反正現在跟你走也沒什麼差別。」
布萊斯卻說:「不好意思,我認錯人了。羅夫先生,你的家人正在等你。」
說完,布萊斯轉過身,慢慢閒逛到街的另一端了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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